1990年，北京市为迎接亚运会，在颐和园东侧修建了一条11公里的次干道，命名为知春路。90年代的联想、新浪从这里起步。知春路，知的是中国互联网的春。

今天，知春路两侧依然遍布中国重要的创新性企业，无数优秀的年轻人聚集于此，守望、追逐、打造属于他们的春天。文远知行WeRide的北京分公司就设立于此。

正对知春路繁华街道，带着落地窗，在大屏显示器前坐着的是文远知行WeRide技术SVP钟华，他告诉我们，2019年上半年的一个重要目标是将北京城最优秀的AI工程师招进来，把“北京office填满。”

文远知行WeRide两年前诞生于硅谷，总部设在广州。凭借一流的无人车技术解决方案，领先的无人车独立改装能力和丰富的无人驾驶路测经验，成为中国领先的L4级自动驾驶出行企业。

从广州赶来北京面试候选人的钟华看起来与其他码农无异，穿着带有“文远知行WeRide”logo的黑色帽衫和卡其色休闲裤，说话带点老北京的调侃和漫不经心，但一讲到技术就来了劲，两眼放光，口若悬河。

作为一名AI工程师，钟华的履历十分漂亮：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系博士毕业，师从全球计算机视觉泰斗金出武雄Takeo Kanade；微软亚洲研究院最早期员工；曾任职谷歌及西门子研究院、神州自动驾驶首席架构师……

在三个多小时的对话中，钟华坦诚的分享了他每一段经历的得失和反思，以及这些经历如何将他指向了文远知行。

从“开挂”到“开悟”

钟华的父亲是北大教授，他从小长在北大，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名列前茅。但回想起来，钟华认为自己在学习上其实一直是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并没有太多自己的想法，“父母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1995年，钟华被保送清华。选专业的时候，因为老师担心清华电子通信专业太火爆，就建议钟华选学计算机。钟华对这个选择的反应是“那会儿爱打游戏，觉得学计算机挺好的。”

真正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今后的路该如何走，是从钟华进入微软亚洲研究院开始的。

1998年底，钟华有幸进入刚刚成立的微软中国研究院，也就是后来的微软亚研。作为最早期的加入者，实习生钟华看到李开复亲自“挑选地毯、墙壁的颜色。”

彼时，对于这个机构对中国科技界将产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影响，还鲜有人预知。对于钟华来说，这里最大的吸引力是“牛人多，有空调。”沈向洋、王坚等业界大神都在那里工作。

二十年后的今天再回想起这段经历，钟华感慨，正是从微软亚研开始，自己的人生换了一条路，走上不一样的轨迹。

“沈向洋绝对是我的人生导师，”钟华说，“开悟”正是从碰上沈向洋开始。无论从专业技术还是人生方向上，沈向洋都给了钟华很多启发和指导。“遇上他我终生受益，很感激那段时光。”

沈向洋对钟华最大的影响还来自于他的领导风格。“他是一个非常以身作则的人，十分积极，可以激发到周围很多人，看到他努力，你就很自然的想跟着一起使劲搞。”

钟华说，现在自己带领团队也在学习沈向洋的风格，非常注重人才的培养和传承。在文远知行，每个技术团队都采取“老手”带“新手”的方式，比例控制在1:1，最多1:2。即使招聘节奏加快，文远知行也会控制有经验的技术元老和新手工程师的比例，保证后者能获得高质量的成长。

新员工招进来三个月之后，技术组长就要给出新员工的长期发展路线，钟华介绍说，这种做法便于员工更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有利于长线的技术成长。

文远知行的中美研发团队目前已经超过两百人，其中70%为算法工程师，既有来自国内顶级企业的自动驾驶行业精英，也有来自谷歌、Facebook等的顶级工程师。

“我们招人的标准确实高，”钟华坦言，有很多人说我们的面试考coding什么的太难了，也有人说这都是硅谷的东西，在中国不适用，“但在技术上我们还是坚持，该有的都要有。”他提出选拔人才的两个标杆：一是有足够的经验，是某个领域的专家，二是工程能力超强，两个至少要满足一样。

这种技术上的坚持与钟华本人的经历和行事风格非常一致。2001年，钟华在沈向洋的推荐下前往卡耐基梅隆大学（CMU），专攻计算机视觉方向。在那里，他师从全球计算机视觉泰斗金出武雄，并收获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创业体验。

简单、纯粹、专注，AI医疗创业初体验

1980年，金出武雄加入CMU，并在此后多年的时间里奠定了CMU机器人研究的江湖地位。在US News发布的2019美国研究生院排名中，人工智能专业CMU排名第一。

钟华读博期间，宾夕法尼亚州最大的医疗和保险提供商——匹兹堡医学中心（UPMC）的医生找到CMU，提出将计算机视觉技术用于心脏微创手术定位的需求。

金出武雄将这个项目交给了钟华。在钟华博士毕业的时候，他所做的超声波导航系统精度已经在毫米级，而当时市面上最好的系统，精度还在厘米级。

毕业之后，钟华与UPMC的医生一起拿这个系统做了一个创业公司，钟华是里面唯一的程序员。医疗创业项目耗资巨大，小创业公司很难支撑，钟华他们在创业之初就与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达成协议，在项目做到动物试验阶段时，由这家公司收购了所有IP。

对于这段创业经历，钟华至今记忆深刻：“在CMU边上租一个小屋，除了早晚接送女朋友上下班，每天就是狂写代码。”

在UPMC，钟华也“蹭”到一个办公室，他在那里用3D打印心脏做实验，参加了几十场心脏手术，教医生收集实验数据。

这种“简单、纯粹、专注于技术”的环境对钟华来说是极具吸引力的，他非常珍视过往经历中类似的体验，而这也同时成为文远知行技术氛围的底色。

钟华开玩笑说，在文远知行，员工只要“不裸奔”，着装上没有任何要求，他也经常放飞自己，穿拖鞋办公。

“典型码农”的着装风格下，文远知行的工作氛围也非常简单和开放。“我们公司是zero politics，”钟华强调说，每个员工对公司的战略目标和自己的工作目标都非常清楚，这种环境下大家讨论问题也非常高效。

“每个星期我们都会举办全公司范围的技术讲座，各技术小组内部也会进行技术分享和研读论文，”钟华介绍，工程师可以在服务端上看到所有的codebase，如果代码比较深，还会有wiki用于解释代码和记录实验结果。

“对工程师来说，唯一的answer就是solution”

“对于真正的工程师来说，唯一的answer就是solution。”对于这一点，钟华深信不疑。而对这一点贯彻的最彻底的，是他心中“全世界工程 No.1”的公司——谷歌。

在进入文远知行之前，对钟华影响最大的除了微软亚研，就要数谷歌了。“我在谷歌学到了非常非常多的东西，尤其是喜欢那里的企业文化，”钟华说，文远知行就在营造像谷歌那样的工程师文化，最大化激发团队的创造力。

“搞清楚你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不要被形式所拘泥。”这是钟华在文远知行始终强调的一点，“你可以告诉我一百个这个东西做不出来的原因，这没有意义，我需要的是一种把这个东西做出来的方法。”在谷歌工作的经历培养了钟华be a doer的做事态度。

谷歌解决问题的方式就让钟华感到非常“震撼”。工程中有很多问题，通常是利用算法降低程序的时间复杂度，由此节省资源和开支。很多时候算法达不到，这个问题就看似不可解。然而在谷歌，有时候一个没法算的问题，会通过加机器的方法来解决，看似“粗暴”，但却有效。

钟华在谷歌就曾拿数据中心的12000台机器来跑实验，“谷歌有这种决断，给你去搞。”

加入之初，文远知行同样在“看清问题，然后解决问题”这个层面打动了钟华。“以激光雷达为例，”钟华解释说，很多人认为在无人驾驶车上用价值6万多美元的激光雷达这套解决方案是走不通的，“比车还贵。”

但是从技术上来讲，激光雷达能做到很多其他传感器做不到的事情。“这就很像谷歌那个垒一万台机器的例子，”钟华说，我们关注的是解决“安全高效的把乘客从A点送到B点”这个问题。

当然，这背后有着文远知行管理团队非常全面的思考和权衡。文远知行CFO兼总裁及联合创始人吕庆曾任激光雷达巨头Velodyne的CFO，对这个行业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

吕庆曾给钟华详细分析过使用激光雷达的成本和对激光雷达未来发展趋势的判断，而这些观点也在今天得到了印证。如今，以激光雷达为核心的传感器融合方案已经成为主流，文远知行是最早认定这个方案的企业之一。文远知行正是运用激光雷达、摄像头，毫米波雷达等多传感器融合的方法，保证硬件冗余备份，增强稳定性，适应多种环境。

2018年6月，文远知行自主研发无人车顺利完成了中国第一例暴雨下的自动驾驶车路测。在狂风暴雨中，无人车不受滂沱大雨的影响，准确识别出红绿灯和违规车辆，并稳定穿越1.5公里长的隧道。

吸引钟华的不只是文远知行解决问题的决断和魄力，更重要的一点是：“战略清晰。”

“战略上的高速迭代相当于自杀”

加入文远知行之前，钟华与公司几位高管聊了很久，详细的询问了公司的战略。因为在此之前，钟华吃尽了“战略不清晰”的苦头。

钟华在离开谷歌之后开始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创业：做一家AI时尚电商。“简单来说，就是用AI算法给你推荐服饰搭配，所有推荐的服饰都可以直接点击链接购买，”即使在今天来看，这个点子也毫不过时。

由四个工程师组成的技术团队满含创业激情，每周工作六天，拼命写代码。“我们一周就上线了ios和安卓端的应用，从算法到前端到后端，所有的活儿我都做了，不会就现学，”钟华说。

然而，这次创业并不成功，一年之后身心俱疲的钟华从公司离职，带着老婆孩子来到夏威夷度假。“一到了那儿就一猛子扎进海里，出来后发现手机还在兜里，”钟华苦笑着回忆。

在夏威夷，没有手机断了外界联系的钟华认真的复盘了这次创业经历。“最大的问题就是战略不清晰，”他说，过几周就换一个战略，不仅人非常累，经常要重新写应用，并且对每个方向都来不及深入思考。

当时在硅谷有一本名为《The Lean Startup》（中文译名《精益创业》）的书非常流行。这本书提倡企业进行“验证性学习”，先向市场推出极简的原型产品，然后在不断地试验和学习中，以最小的成本和有效的方式验证产品是否符合用户需求，灵活调整方向。

有些战术上的东西，是可以用高速迭代来解决的，但是放到战略上，会死的很惨，钟华总结：“高速去迭代战略是个巨伤的事情，相当于自杀。”

“想清楚再去做！”钟华强调，只有想清楚你才知道为什么去坚持，战略是始终如一的才会走得远。对于钟华来说，文远知行就是完全做到了这一点。

百分之百就要做这一件事

文远知行选择的无人驾驶落地方案是开展无人驾驶出租车服务，钟华认为这个商业模式同时兼具“有技术壁垒”和“早落地”两个优势。

在无人驾驶领域，很多人想的是卖车，但这套模式的前提是要开发一个系统保证这辆车在所有地方都能跑，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落地时间太长。

而出租车是在一个城市的市区里跑，并且“出租车是我们自己的，更加可控，只要能在一个城市的市区里跑起来，就能赚到第一块钱，”钟华这样解释。与此同时，他认为，把无人驾驶出租车的题给解了，这套方案可以拓展到路上所有需要人操作的动的东西，后面挂着一个巨大的潜在市场。

2018年11月，文远知行与广州公交集团白云公司共同推出全国第一辆L4级自动驾驶出租车。

“我们每半年有一个战略会议，重点讨论过去的战略是不是讲得通，需不需要做改动。”钟华介绍说。每一次都是发现我们的战略越来越讲得通，也获得越来越多投资人的认可，因此也就越来越坚定。

当确定百分之百就要做这件事，文远知行就集中所有资源来推动。迄今为止，依然保持着全球无人驾驶公司速度之最。成立39天，文远知行就完成首次封闭场地无人驾驶测试，81天即完成首次开放道路无人驾驶测试。

“我们两个月拿到加州DMA的路测牌照，又过2周车就在硅谷跑起来了，”钟华说，这个速度是很多公司无法想象的。

与此同时，这家成立于2017年4月的初创企业也同样经历了很多动荡和波折。2017年12月，百度宣布起诉景驰（文远知行WeRide前身），以此为开端，文远知行在随后一年经历了许多外界无法全然知晓的艰难。

钟华坦言：“经历过非常焦虑的一段时期，”文远知行本来在2017年底就开始准备A轮，但因为与百度的纠纷，所有的投资人都说“一定跟百度捋直关系，”否则难有下文，“当时有些投资人以为我们公司已经死掉了。”

“在这个过程中要感谢很多人的帮助。”钟华说。

经历了这么多危险时刻，钟华最骄傲的是文远知行的技术发展一点都没有落后，“我们技术上这帮哥们是很牛逼的。”这种技术上的自信，也在A轮投资中得到了肯定。“我们A轮投资人质量都是很高的，并且还是按照我们既定的策略找的投资人。”

2018年10月，文远知行宣布完成A轮融资，由雷诺日产三菱联盟Alliance RNM战略领投。今年伊始，文远知行A轮融资再获商汤科技SenseTime和农银国际ABC International两家机构跟投，这是2019年自动驾驶领域公布的首笔融资，在寒冬中为业内注入一剂强心针。

我们一直在寻找国际大车厂的合伙人，技术实力更强，更能支持L4级别的发展，这是我们在中国落地重要一步。钟华说，他认为雷诺日产三菱联盟Alliance RNM的意义远大于投资。

投资前，Alliance RNM来文远知行考察过四五次，“跟普通投资人不太一样，他们纯看技术，”钟华回忆，Alliance RNM的人一大早来到文远知行，通常跟着试验车在早高峰上路连续跑好几个小时，回来后就在大白板上列出问题，进行讨论。

“他们有自己的实验室，很懂这个事情，也看了很多公司，最后挑了文远知行，这是在技术上非常重要的肯定，”钟华说。

Alliance RNM是全球最大的汽车联盟，这是该联盟首次投资中国市场，也使文远知行成为中国首家获得全球汽车制造商战略投资的L4级无人驾驶企业。

怎么做“最难的选择”，最能体现价值观

走出低谷的文远知行在2019年计划完成 500 辆无人驾驶车的改装，积累500万公里的无人驾驶行驶里程，并逐步在广州、安庆等城市与合作伙伴进行常态化的试运营和商业化落地的尝试。与此同时，另外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吸引一群“志同道合”的AI人才。

当前在国内，甚至全球范围内，人工智能人才的供不应求非常明显。钟华也表示：“优秀的人才可遇不可求。”但除了技术上的高标准，钟华也再三强调希望找到与文远知行企业文化和价值观一致的人。

“我考核最多的是驱动力和价值观，最看重这两点。”钟华说，他问过很多HR：“什么样的人招进来发现他最成功？”大家的回答很统一，就是价值观和公司匹配，驱动力非常强，哪怕技术可能不是最强的，但是在公司里发展都是最好的。

文远知行将企业文化和价值观总结为“GRIT”这个词，既表示“坚毅”，也是“共同成长、结果导向、创新、团队合作”这几个关键词英文首字母的缩写。

在钟华眼里，“GRIT”更像是文远知行企业文化的一个“标志”。他认为企业文化实际上是存在心里的一套理念，“当你遇到问题或者需要做选择的时候，这套理念能够支持你做出对的选择。”

钟华举例公司前段时间为投资人做演示，原本选好跑通的路线临时出了问题不能用，要在七天之内换一条新路线。“在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下午，技术团队就找出了第二条路线，所有工程师扑上去做准备，在三天之内跑通了这条更难的路线，”然后争分夺秒在演示前解决了所有问题。

“在紧要关头，是立马干事还是怨天尤人，”钟华认为这才是体现企业价值观的地方，没有人说“肯定没戏，解决不了，”也没有人推卸责任，互相埋怨。

碰到挑战的时候，是上去死磕还是放弃？怎么做“最难的选择”？对于钟华，对于现在和将来加入文远知行的所有人，答案应该都是一致的。